晓歌Sugar

笔名【晓歌Sugar】,同人衍生创作中。混邪,杂食,墙头多。

[剑网3][明唐毒]圆(中)

明唐毒BL

是 喵哥 炮哥 毒哥 三个人之间互相有故事的故事

一定要分攻受 大概是 明唐 明毒 唐毒 这样


“圆是暗恋单箭头的圆,也是圆满的圆。”


7

胸口有些痛,陆煌迷迷糊糊地想去按胸前疼痛的地方,却被另一只手给捉住了。

“别乱动!”是唐翎的声音,“伤还没好。”

陆煌这才又清醒了一点,他睁开眼,看见唐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捉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眼角有些发红,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冷着脸的家伙。

“你……哭啦?”陆煌费力地说,他还有心情去调笑唐翎。

唐翎将他的手压下去,满脸都是有话要说却不知从和说起的无措,最后憋出一句:“你傻的吗?我有凤凰蛊啊。”

陆煌就看着他笑,笑到唐翎背过身去,偷偷抹去眼角的水痕。

他何尝不知道唐翎用了生死蛊的子蛊,就算受了重伤也是自己替他换命,可危机时刻,眼见着那支锐利的毛箭冲着唐翎的要害而去,他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扑了过去。胸口破开的时候,他还在想,自己还没跟唐翎表白过呢,实在是遗憾。

“哎,没事儿啊……我这不是……咳……还好好地活着嘛。”陆煌拉了拉唐翎侧腰的衣摆,小心讨好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见不得、你……”

“别说话了。”唐翎调整好了情绪,转身过来跟他说,“你伤到了心脉,大夫说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说罢,唐翎扶起陆煌,端起桌边的碗,用勺子将里头的水喂了一些给他。然后唐翎又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端着一碗温热的清粥,照样用勺子给病患喂食。

“昏迷了大半个月,人都饿瘦了。”唐翎起身在桌上放下只用了一半的粥碗,低声念了一句。

大半个月?陆煌轻轻晃了下还有些发晕的头,问道:“那你的仇人……”

“死了。”唐翎说这句话时,语气一下冷到极点,“脑袋现在还挂在堡里的耻辱柱上。”

“哦。”陆煌应声,有些可惜在唐翎手刃仇人的时刻没能站在他身边。

他看着唐翎撑着桌子的背影,想了想,又问:“那你要退出组织吗?”

唐翎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走不走?”

陆煌觉得自己昏迷这么久,醒来后竟然有点看不懂唐翎了。他想抬手抓抓颈后的头发,又没力气抬手,只得作罢。唐翎的态度,有些奇怪。陆煌心头有些发痒,也不知是不是伤口反应。

他干笑了一下,故作油腔滑调地说:“你舍不得我呀?那咱俩一起走呗。仗剑走天涯,多快活。”

照以往来说,唐翎要么直接不理会,要么会嫌他不着调。此时他却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声:“我想想。”

这回陆煌是真的被惊吓到了,他看着唐翎收拾好东西出去,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唐翎这是怎么了?突然发现不能失去自己这个好兄弟了?还是……他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陆煌坐不住了,突然想起来床头下压着的东西,他费力抬手去摸,果然摸到那东西的位置变了,显然是有人动过。他的脸腾地一下就涨红了,想到唐翎在自己昏迷期间读了这本写着自己隐秘心思的日记,他就恨不得自己还在昏迷着,不用面对现在的情况。

那些他掩盖在不正经表象下的对唐翎的痴迷,掩盖在玩笑话下的对唐翎意中人的嫉妒,掩盖在故意讨人嫌的举动下的一片真心,全都照实写在了日记里,也全都被唐翎看了去。

唐翎带着大夫进来看他的时候,陆煌裹着被子包成一团,像个鸵鸟。大夫要来看伤,陆煌磨磨蹭蹭地让他看了,只是扭着脸不想迎上唐翎的视线。等大夫一走,又将自己包起来,背对着唐翎不吭声。

他听到唐翎在背后问他:“你怎么……”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下搞得陆煌好奇不已,本来不愿见人,辗转之下还是偷偷侧身往后看了一眼。唐翎站在床边,盯着他床头正发愣,脸上表情未变,耳尖却是红了。陆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操,压在床头的日记本露了一角出来。

陆煌气急败坏地用被子连自己带日记本全部盖住,还凶恶地吼了一声:“不准看!”

透过被子,他听见唐翎低声回道:“看都看过了……”

操。陆煌又在心里骂了一句,索性躲在被子里装死。

他此时才体会到原来总被他调笑逗弄的唐翎是个什么心情,那是心里明明着急上火,可又憋不出一句能够应对的话,除了木着一张脸假装不在意,还能怎么办?掐死当初写日记发泄情绪的自己吗?

气得他胸口发疼,不由得吃痛哼了一声。这一声搞得唐翎紧张起来了,非要掀开被子看个究竟。他现在重伤初愈,哪里挣得过唐翎,很快被子就被夺走,整个人暴露在唐翎眼前。

他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可看着唐翎渐渐涨红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现在比唐翎好不到哪里去。两只煮熟的虾子就这么互相对视了很久,唐翎才咳了一声,将被子还给他。

陆煌没再继续捂着自己了,躺在床上看向唐翎。唐翎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知从哪里摸出的小刀和木块,又在那里削木头。这人一有事情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喜欢削木头,陆煌知道,便不作声,等着他慢慢想清楚。

唐翎这回削了一只舔爪子的猫,他一边收起小刀,一边慢慢说:“我原来不知道你的心思……”

陆煌没出声,只低头掰自己指头玩儿,默默听着,就怕自己看过去,唐翎不好意思继续说了。

“看着你倒下去的那一刻,就跟当年看着父亲倒下去时差不多。虽然,平时我对你态度不算好,那也是因为你性格实在有些烦人……”

唐翎难得跟他好好说话,陆煌听他批评自己,也不反驳,本来那也是他刻意为之,无非是想引起唐翎注意罢了。

“说实话,我心里一直将你当最重要的兄弟。你能救回来,我打心底高兴,这段时间就盼着你快点醒过来……”

唐翎这还是第一次跟他吐露心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到这里,停了好一会儿。陆煌偷偷瞄了一眼,瞧见唐翎眉头轻皱,似乎接下来的话更难以启齿。

“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了你的日记,咳,本来是不该看的,但是看了之后……唉……”唐翎似乎陷入了混乱,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憋了半天才接了一句,“我也不晓得啷个整。”连乡音都给逼出来了。

陆煌猜不透唐翎的心思,也不敢去猜,只说:“你也别为难,咱们还是好兄弟。”

谁知唐翎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讨厌你这样。”

按照唐翎对着他的别扭态度,这句话几乎等同于回应了他的感情。陆煌心里忽然涌起许多希望来,他望着唐翎,不敢相信竟会发生这样的好事。可看了一会儿,他脑子里多了一些胡思乱想,才扬起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因为他替唐翎挨了一箭,差点死于非命,而唐翎恰巧知道了他的心情,产生了怜悯的情绪,再加上唐翎才刚刚失恋,又大仇得报,正是脆弱易撼动的时候,种种情况叠加起来推动着唐翎选择接受。

陆煌暗中单恋太久,久到唐翎给他回应的时候,他突然畏惧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唐翎。”陆煌平静地开口,问他,“你喜欢我么?”

唐翎楞了一下,没料到陆煌突然这么问,张了张口:“我……”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表情也是一半困惑一半苦恼,实在不像是两情相悦该有的模样。

陆煌叹息一声:“我知道了。你不用同情我,我中意你是我自己的事。”

“不是!”唐翎猛地站了起来,神色纠结,他说,“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对你……”他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上前一步,弯下腰压了过去。

毫无准备地,陆煌被唐翎捧着脸吻住了。刚开始陆煌还有些怔愣,可对方执着地与自己纠缠,陆煌很快也投入了进去,抬起一只手按着唐翎的脑后,将他整个人拽到了自己身上,唐翎立即撑着床,小心地不压着他胸前的伤处。最后分开时,两人都气息不匀,唐翎的头靠着他的肩膀,久久没有抬起。

“你要不要摸摸看,看我是真动情还是骗你。”唐翎忽然小声在他耳边说。

陆煌实在没想到唐翎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还真的抬起腿蹭了一下。这回是真的确认了唐翎的心意,陆煌满心的喜悦,侧头又亲了亲唐翎的耳朵。

“阿翎……”他呢喃出了以往在心里偷偷念过不知多少回的亲昵称呼。

谁知唐翎听到他喊自己,身体突然僵了一下,撑着床退了开去。陆煌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那张潮气未退的脸上,又出现了苦恼的神情。

“怎么了?”

“我……”唐翎烦躁地捂住了眼睛,“我对不起阿卓……”

听到唐翎又提起苗卓,陆煌说心里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唐翎追逐了苗卓这么多年,让他这么快就放下也不现实。好在唐翎如今已经回应了自己的感情,而苗卓也有他自己的心上人,陆煌有耐心等唐翎告别过去。

他拉过唐翎另一只搁在腿上的手,轻轻拍了拍,说:“没关系,我等你彻底放下他。”

唐翎仍旧捂着眼睛,没有接话,而那只拉过去的手反过来握紧了陆煌的手。

~*~

※陆煌一直觉得唐翎话少稳重,或是有点高冷,其实他更多时候只是嘴笨。说正事和聊闲天没什么问题,但是感情相关的,唐翎就很难说出口。他和陆煌出生入死这几年,也很重视对方,结果陆煌还误以为被嫌弃了。

※因为是陆煌的视角而不会写出的唐翎心绪的变化。唐翎照顾昏迷的陆煌时,发现了日记,这才让他重新审视陆煌。他越审视越苦恼,无法确信自己对陆煌只是单纯的兄弟情谊。在陆煌醒来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发现,他的内心是想要回应陆煌的。而他心里还压着另一段感情和一些秘密,导致他无法彻底接受陆煌。他嘴笨说不清,后来逼急了才用行动表明心迹,然后又后悔自己的冲动。


8

花了月余时间养伤,陆煌已经彻底好了,大夫也说了他可以如常行动,他便拉着唐翎到演武场过招。

自从他醒来后两人说开了,他便整日缠着唐翎,反正原先他也是这样不着调。不过与过去不同的是,唐翎不再排斥他的亲近,他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发生着变化。

只是唐翎似乎没那么容易放下苗卓,这段时间也有些心绪不宁,偶尔会看着那些他从苗卓那里要来的物件出神。陆煌知道感情的事急不来,过去两三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陆煌舞着手里的两把弯刀,将唐翎用千机匣发射的弩箭一一挡开。这些特制的训练用弩箭没有箭头,就算没躲开也只是钝痛一下,并无大碍。两人演练了一会儿,忽地有人在场外喊唐翎。陆煌闻声也停下手,跟着唐翎过去。

“什么事?”唐翎问。

“上头接了一个任务,因为跟苗疆有关,所以决定派给你。”

唐翎有个心上人在苗疆,已经是组织里相熟的人都知道的事了。他们从苗疆离开四个月有余,走前一切安好,唐翎也该与苗卓有书信往来,但未曾提起有任何变故,如今突然听闻有任务涉及苗疆,陆煌也是一怔。

“我也去。”陆煌主动提出,“前不久我才跟他去过一趟,对那里也有几分了解。”

“也好。”传信人将任务书递给了唐翎,“那我就回去复命了。”

唐翎展开书信,越看眉头越紧,陆煌在旁边跟着看,也觉着大事不好。

天一教的叛徒们似乎发现了更有力的炼尸之法,竟率领尸人大军攻打五毒教总坛,虽然总坛堪堪保住了,但周边的苗寨却惨遭祸害。前不久更是传出消息,天一教炼制出了可以操控千万尸人的尸王,正准备下一轮攻打总坛。若是五毒教沦陷,下一步天一教就该入侵中原了。

五毒教向中原求援,如此祸及苍生之事,就连他们组织也愿伸出援手。但他们组织专营暗杀,人数本就不多,不能像名门正派那样派出大量弟子增援,便想先派人前去调查尸王之事,看有无擒贼擒王的办法,于是便选中了对苗疆多有了解的唐翎。

唐翎看完任务书,不自觉地攥紧了纸张,皱眉道:“上个月我便没有收到阿卓的回信,会不会出事了?”

“不是说总坛无事么?或许是书信无法寄出吧。”陆煌劝慰道,可心里也觉得不安,“总之我们去了便清楚了。”

他想起与唐翎离开五毒教总坛那日,苗卓远远地朝他挥手的身影,竟觉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两人快马加鞭,十日内赶到了五毒教总坛。仍是那座竹藤桥,可陆煌看着桥后守卫的凝重的神色,和愈发安静的教内气氛,便知道这次天一教生事十分严重。

唐翎率先下了马,小跑到守卫面前与之交谈。陆煌才牵马跟上,便看见唐翎猛地后退一步,大声用苗语喊了一声。那守卫又说了几句苗语,唐翎连连摇头,转身便朝教内飞身而去。陆煌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不过也意识到这是出了大事,便匆忙将牵马的缰绳交给守卫,运起轻功追了过去。

追了一段,陆煌发觉这是去苗卓家的路。等到能远远瞧见院子,入眼皆是荒凉萧索,院中杂草丛生,露天灶台积满落叶。唐翎直直闯入院中,撞进了苗卓的寝室,陆煌跟进去时,只看见唐翎一人瞧着空荡荡的床架发愣。

除了面上的一层薄灰,屋中摆设与几月前偶尔瞧见的并无不同,唯独一张床空空荡荡。陆煌眼尖,瞧见了床下一点未深色痕迹,像是……未被清理干净的血迹。见到此景,就连陆煌也心慌了起来。

“阿翎,发生什么事了!”

唐翎慢慢转过头来,脸上是陆煌从未见过的绝望神色。他开了口,声音滞涩:“他们说,阿卓……死了。”

陆煌的脑子像是被敲了一下似的懵掉了。那个记忆中在竹藤桥头转身的影子又浮现在眼前,谁能想得到那就是最后一面。

“好好地,怎么会没了?”陆煌一时也无法消化这件事,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唐翎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他脱力地撑着一旁的桌子坐下。如此缓了许久,才将刚才守卫告诉他的消息说了出来:“不到两个月前,急病身亡,遗体已经送回他出身的寨子里安葬了。”

他的声音发颤,显然是压抑着极大的悲痛。陆煌垂眼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希望能给他一点支撑。唐翎抓住他贴上来的手,额头抵着他的小臂,将脸藏进了阴影里。陆煌看着他的肩膀抽动,透过袖子还感受到了温热的湿意,知道他这是闷声哭了。

虽说陆煌没有唐翎与苗卓这般从小长大的情谊,但在最好的时光里也与苗卓朝夕相处了一年有余,与旧友才重逢不久就生死相隔,他心中也着实难过。现在唐翎哭了,也带起了他的情绪,他连忙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了自己酸胀的双眼。

两人一坐一站相互依靠着,安静的室内只余下极浅的抽气声。

忽地,门外传来一声呼喊,虽是苗语,但陆煌听得出其中带着唐翎的名。随着话音落地,一个紫衣银饰的少女从门外扑了进来,她一边哭一边跑到唐翎面前,跪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臂开始说话。

陆煌听不懂少女所说的苗语,只见她边说边比划,还指向了床架,便猜该是与苗卓之死有关。他虽然也着急了解详情,却不好在此时打断,只能耐心等着唐翎听完再转述给自己。

唐翎在她扑过来时就匆忙抹掉了泪水,一直仔细听着她说的话。听着听着,他便睁大了眼,反手抓住少女的手臂,与她说了几句,似是在问话,少女随后又说了几句,最后便只顾着哭了。唐翎任少女趴在自己膝头哭泣,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陆煌,眼里漆黑得看不出一点情绪。

“她说……那日阿卓无故没有去药园,她担心他病了,便来探望,可在院子里就闻到很重的血腥味。她匆忙推开门,看见阿卓躺在床上,血从他身上一直流到了地上,人早就没了气息。”

“你知道他的死因是什么吗?”唐翎突然问他,也不等他开口,抬起手用两指点了点胸口,“这里破开,心脉俱损,长老说他甚至来不及呼救,挣扎了片刻就没了。”

之前唐翎转述守卫的说辞是急病身亡,如今看来只是遮掩之词,这分明是——

“谋杀?”陆煌脱口道。

“长老查验过,屋里没有入侵和打斗的痕迹。而且……”唐翎顿了顿,盯着陆煌的眼睛,继续说,“他之前去求过生死蛊。出事的时候,正是你替我挡箭的那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到唐翎提起生死蛊,陆煌很快就明白唐翎在想什么,胸口的伤疤仿佛火烧一样痛。

他抬手捂住心口,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生死蛊是我让他替我求的。我用的是母蛊,将子蛊装作是凤凰蛊骗你服下。“情急之下,他竟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唐翎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他:“我幼时在这里长大,母亲也是苗人,我怎么会分不清这两种蛊的区别。凤凰蛊通体雪白,生死蛊子蛊深红发黑,你想想你用的是哪种?”

子蛊深红发黑,他用的正是子蛊。

陆煌无措地看着唐翎,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阿卓教你那套说辞让你来骗我,是吧?其实是他在骗你。”唐翎摇了摇头,呢喃道,“他竟如此……”

唐翎沉默了下来,陆煌仍陷在混乱当中。一时间,屋里只剩下苗族少女低声啜泣的声音。

半晌,陆煌小声自问:“他为何要为了我……”以命换命,值得吗?

唐翎念了一句让陆煌耳熟的苗语。话音刚落,伏在唐翎膝头的少女猛地抬头看着唐翎。陆煌仔细想了想,才记起这是离开苗疆那日,苗卓对自己说的平安祝愿。

“我那日也骗了你。这句话不是祝君平安,是苗人对伴侣所说的忠贞誓言。若非要用官话来说,那便是……”

唐翎侧过头,不再看陆煌。

“我爱你。”

陆煌一直等着唐翎对自己说出这三个字,却从未想到过会是此时此景。

“他在十六岁时爱上了一个人,只是可能再无重逢之日。我本以为过去这么些年,或许他已经放下,便想让他回头看看我。但那日我带你过来,看见他笑着叫你艾尔克,我才知道他一直没有放下。”

唐翎低声自语道:“是我对不起他。”

再一次听见唐翎如此说,陆煌才明白那日这一句对不起的含义。原本就复杂的三人关系,如今更加复杂,而苗卓的死,将这团乱麻扯成了死结。

唐翎将正在抹泪的少女从地上扶了起来,默然地带着人往外走,似是要送人回家。

在擦过陆煌身边时,他说了一句:“苗卓的银饰匣里,还放着你当年送他的信物。”

待他走远了,陆煌才有力气动一动。他走到矮柜前,打开上面的木匣,在银饰当中看见了一柄小巧的、鞘上嵌着红宝石的匕首。

陆煌拿出匕首握住,想起当年苗卓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褪下手腕上的银镯要送给自己的模样。可他早就遗失了这个银镯,它随着他美好的少年时光,埋葬在了那一夜的兵荒马乱之中。

随着过去埋葬的,或许还有少年人不自知的懵懂情愫。


~*~

※最初构思这个故事时,在毒哥身亡、喵哥知晓真相后就结束了,因为毒哥之死,明唐之间就成了死结,全体BE。不过我还是不想这么狠心,就继续往后想怎么才能HE。

~*~


9

少年时期的陆煌和现在很不一样。他的母亲是与明教圣女一同长大的内门弟子,父亲是与中原人做生意的富商,可以说他是被簇拥着长大的小少爷。

母亲教他明教武学,父亲教他做生意的本事,他一年中至少有三四个月会随着父亲的商队前去中原。父亲有意在未来将商队全权交由他打理,见他官话说得极好,却不太认得中原字,便将他送去长歌门潜心学习。

那年他十六岁,到长歌门的第二个月,迎来了另一位从中原之外来的新同学。穿着另一种风格的奇装异服的苗卓,背着一个蓝布包袱,推开寝室的门和他打招呼。

陆煌来自西域,那里的人都生得体格高大,而苗卓来自更远的南方,明明只比他小上一岁,却比他整整矮了一头,小了一圈,看起来好欺负得很。

他也确实欺负苗卓了。

苗卓虽然官话说得流利,但最初总是带着奇怪的口音。他解释自己是跟蜀地的朋友学的官话,也是为了能与朋友通信,才特地来长歌门识字。可陆煌才不管这些,总是在苗卓发音奇怪的时候学他说话,气得苗卓总要拿随身的虫笛打他。

又或者,后来苗卓识字的进展比他快,夫子就让苗卓督促陆煌练字,两人都做完了作业才能休息。陆煌偏偏就要故意写错,苗卓给他指出来纠正了,他接着又继续写错。拖到最后,苗卓没有办法,一边生气一边替他写完作业。

有时候他真的将苗卓气急了,便会拿出从西域带来的新奇玩意儿或者是新得的小点心去赔礼。苗卓也不记仇,说点好话哄一下也就算了。

少年人的友情便在这样的打打闹闹中建立了起来,到后来,欺负的行为更像是玩笑。有时在寝室里玩闹得累了,也情同手足般同塌而眠。

在长歌门待了一年有余,父亲来信让他回家。在他要离开的那一天,苗卓到码头前送他。

他还记得苗卓拉着他的手,红着眼睛问他,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当然能,我要是再来中原,一定去找你。

苗卓当时笑了一下,接着马上就落下泪来。他一边哭,一边将手上的银镯褪了下来,放在陆煌的手里,说这银镯是避邪驱鬼的,若是去了苗寨,也能当个通行的信物。

陆煌也舍不得与朋友分开,收下银镯之后,便将随身带着防身的宝石刀鞘的匕首送给了苗卓。这把匕首受过明教圣火的洗炼,他希望苗卓也能得到圣火的祝福。

可是他食言了,他之后再也没有想起过答应苗卓的话。

回家之后又过了数月,他再一次随父亲踏上前往中原的路,却在半路被觊觎父亲财富的副手毁掉了对未来的美好设想。他看着父亲和相熟的同伴惨死眼前,痛恨自己以前没有踏实练武,不能护住至亲之人。他拼了命地从贼寇们的包围中逃离,慌乱之中,随身带着的银镯也丢在了那个黑夜里。

他一个人逃命,又身无分文,辗转回到西域,进入明教的地盘才得以喘息。可是其他弟子却告知他另一个噩耗,母亲以为他们父子皆亡,想为他们报仇,却因心绪不稳,在运功时不甚经脉逆行,重伤之后拖了许久,还是撒手而去。

痛失至亲,他的心中只剩下仇恨。他没日没夜地练武,武功大成之后再次踏入中原,只为寻仇。过去的艾尔克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因仇恨而生的陆煌。

他哪里能想到,苗卓在那一年里对他动了心,甚至情深至此。

之前他看着唐翎,总会想为什么唐翎就看不见自己对他的情意。现在他成了“唐翎”,才知道感情就是如此。当你眼中只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你能敏感地察觉到眼中人在看着谁,却察觉不到还有谁在旁边看着你。

他现在回忆那五日与苗卓的相处,这才一点一点看见苗卓是什么模样。

重逢时瞧见自己的那一脸惊喜,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出来时的欲言又止,听自己索要生死蛊时的忧心忡忡,握着自己的手说出自己听不懂的爱语时的紧张……

是这样啊……陆煌终于看明白了。苗卓喜欢他,恐怕也看出来他喜欢的是唐翎。就像他之于唐翎,唐翎之于苗卓。

这是一摊什么烂账。


10

陆煌和唐翎在五毒教总坛住下了,和其他来支援的人住在一处,苗卓的屋子再次空了下来。

头两天,他们两人互相不说话,连对视也没有,远远看见了都避开着走。他知道唐翎不是在怪自己,只是和自己一样,心里有一个结,难以面对彼此。

第三天,他们终于说话了,为的是两人共同的任务,调查天一教尸王的情况。

他们本就是为此而来,而且周边数个寨子被天一教占领,其中就有苗卓长眠的地方。为了大义,也为了苗卓的安宁,定要协助五毒教将天一叛徒们赶出去。

两人简单交换了一下这两日得来的情报,定好了潜入调查的计划,旁的一个字也没有多说,便分头行动了。唐翎擅长弩箭机关,在隐匿和潜行方面不如陆煌,因此陆煌负责深入天一教这次进攻的总营地,唐翎负责查探其他被占领的村寨。

夜晚是最适合潜入的时候,陆煌凭着自己绝佳的潜行本领,绕开总营地外围守卫的天一教士兵们,他接近了尸人大军聚集的地方。这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实在令人作呕。

尸人没有意识,要么无意识攻击身边的生命体,要么被他人利用体内的蛊虫操纵。虽然如此,他们却比人类更加敏锐,只要是活物,哪怕想法隐匿了身形,也能够察觉到。陆煌不敢靠得太近,只在尸人群的外围找了一颗巨树,潜伏在上面朝里眺望。

夜色很深,模模糊糊看不太真切,尸人聚集的正中间有一座小祭坛,周围点着六个火把,照亮了祭坛上的情形。陆煌隐约看见上面有人,其中两个和外头的守卫打扮一致,另两个的穿着倒像是有些身份的,或许是高级弟子甚至长老一类,他们两人对着正中间的一人,正在说些什么。

天一教是从五毒教众叛逃出去的,衣着打扮也差不了太多,以蓝紫色为主。可正中间的那人,却是一身红衣。因为隔得实在有些远,陆煌看不清这几人的脸,却明显感觉到红衣人的肤色要比其他人苍白许多,竟和这些尸人相似。

莫非是尸王?陆煌如此猜测,更是留心观察。果然不多时,他瞧见红衣人拿出虫笛,在唇边吹响,一阵怪诞的笛音传来,这群围着祭坛的尸人大军便整齐划一地朝另一处移动。

他听闻天一教炼出的尸王,可轻松操纵万千尸人,而天一教普通弟子能同时操纵的不过十余尸人,在战场上调动起来颇为费力。毋庸置疑,这尸王便是天一教此次总攻的关键,可谁也不知道,尸王看起来竟是有自我意识的。

掌握了这一条重要的情报,陆煌看了一眼快要朝自己这方靠拢的尸人大军,决定先行撤退,回去与唐翎商量之后,再来一探。

返回总坛之后,陆煌等了许久,才见唐翎如约来到自己入住的房间。唐翎的脸色十分难看,眉头紧皱,毫不遮掩眼底的怒意。

“怎么了?”陆煌问他。

唐翎握拳狠狠锤了一下身侧的墙壁,答道:“天一教实在没有人性,寨里除了他们的人,见不着其他村民,却摆满了炼尸罐。他们将所有的坟地都挖开取尸,腐烂严重的就随意扔着不管,空了的坟恐怕全被他们拿去炼尸了。阿卓他也……”

唐翎说不下去了,他紧紧攥着拳头,骂出了声:“该死的天一教!”

陆煌哪里听不明白,苗卓死后竟不得安宁,被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当做了炼尸的材料,不知现在下落如何。他想到之前看见的,那些毫无意识、模样怪异、散发着腐臭的尸人,也和唐翎一样心中愤恨。

两人憋着一股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唐翎回神后问他今晚调查的情况,陆煌如实相告。可能具有自我意识的尸王,是个极度危险的存在,但同时,也许是个从内部瓦解天一教的极佳突破口。他们决定明晚再一起深入天一教主营地,彻底探清尸王的真相。

正事谈完,唐翎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在陆煌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这两日总睡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可除了你,还能跟谁说呢。”

听他这样说,陆煌才敢仔细地打量唐翎,发现他果然憔悴不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两日他也过得不好。

陆煌回他:“我也睡不着。一闭上眼,总想起他。”

不必提起名字,他们心知肚明这个他是谁。

唐翎嗯了一声,接着说:“我总忍不住去想,若是你没有替我挡箭,若是我告诉了你那句话的真正含义,若是你没有跟阿卓讨要生死蛊,若是我没有带你来这里……似乎有很多机会可以让阿卓活着,可是我全错过了。”

“你可以怪我。”毕竟苗卓是为了自己而死,陆煌也一直在责怪自己。

“不是你的错。”唐翎交握着手,低声呢喃,“我情愿死的是我。”

陆煌因为这句话屏住了呼吸,半晌才喘着气说:“阿翎,别说这种话。”

他也情愿死的是自己,不是苗卓,可时至今日,他说不出口。

那时他也是这样想的,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唐翎活着。可今日他成了被活下来的那一个,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沉重的事情。他以为自己无牵无挂,可以轻松赴死,但事实并非如此,还有人在乎他。

唐翎默然了一会儿,才回他:“对不起。”

陆煌摇摇头,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明明互相珍视,却走入了死胡同。他们三个人,全都是傻子。


~*~

※苗族有语言,没有文字。唐翎去唐门之后后只能给苗卓托口信,后来唐翎学会了汉字也写信过去,苗卓只能找教里认得汉字的人帮他念信。再后来,帮他念信的人要出远门,就带他去长歌门学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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